2016年10月11日 星期二

「願景會社」說帖與徵人(1)

        有朋友說要籌措有限資源,協助我在台北成立一個「願景書院」,地點很可能是在仁愛路四段(富邦慈善基金會附近)的大樓裡,宗旨是要為台灣思索可行的社會發展願景(有點像台灣民間智庫),以及協助年輕人尋找(發展)可行的人生理想與志業——前提是「超越統獨藍綠,務實地立足台灣;跨越專業領域的狹隘視野,群策群力地建構開放社群」。
        至於確切的活動方式,我希望關心台灣未來發展的朋友們提供具體建議,甚至自薦協助規劃與組織活動、宣傳、或擔任內部小組的聯絡人。
        從這一篇文章開始,我會寫一系列的文章陳述我的動機與粗略的原始構想,以便拋磚引玉,吸引更多的建議、構想與參與者。

一、最初的版本
        台灣有一些社會菁英(學界、業界、公務體系)已經不對藍綠抱希望,而期待白色力量能集結來改變台灣的未來;可惜白色力量一再崛起後迅即渙散,或者一入政壇立即變了嘴臉而讓人失望。
        這些人了解現實而對台灣的未來有很深的憂慮,但是又不願意看著台灣逐漸失去未來,甚至連自己都逐漸地從失望與無無為力而逐漸變得絕望。
        我想找這些人一起作些事,以便將「無能為力的個人(蒼白的知識分子與待退的企業菁英)」轉變成「集體的白色力量」,讓自己因為團結而找到改變台灣的機會與方向,也帶給其他台灣人一線希望。
        值得做的事很多,至少包括:(1)集聚大家的經驗、歷練與智慧,從全世界取法,扣緊台灣的現實條件而思索台灣社會各個面向的發展困境、願景、策略與階段性發展目標(產業、財經、教育、農村發展、食安體系),不讓理想淪為空想。(2)捐出自己的智慧、經驗、視野與時間,協助年輕人發展務實的人生願景(求學、創業、就業)。(3)一起擔任師資,為年輕學子舉辦「未來領袖營」,鼓舞年輕人的熱情與理想,引導年輕世代的菁英子弟把「提升台灣社會內涵」當作自己的人生目標與志業,並且培養他們對現實的宏觀理解力與築夢落實的實踐力。
        說得更簡略,就是找一群較成熟而有理想性的社會菁英,一起務實地思索台灣的未來,一起培養具有理想性與實踐力的新世代社會菁英,以便為改善台灣的未來而共同努力。
        至於本文所謂的「菁英」,我不想給予明確的定義。一來「菁英」有很多種不同的樣態和面貌,不能全憑收入、學歷、社會地位或成就來定義;此外,這個書院營運過程會需要很多種角色的參與:聽眾(尤其是研究生——那些想從針對某一課題深入且寬廣地了解問題的全貌與統整是的解方的研究生)、協助傳播成果的人、協助日常行政與組織運作的人等。
        因此,本文的訴求對象涵蓋任何一個齊備以下特質的人:(1)關心台灣社會的未來,願意為一個務實的台灣願景而付出的人;(2)有開放的心態,不預設任何立場,願意傾聽別人的觀點與意見,且願意用心理解的人;(3)不計較個人在書院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求自己能「人盡其才」,也樂見別人「人盡其才」的人。
        只要是有助於書院的組織、營運與成長的人,都歡迎在未來跟我(或未來的書院聯絡人)聯絡。

二、務實的台灣社會願景與核心價值
        台灣過去不是沒有願景,但往往訴求太狹隘,或者目標低俗,或者脫離台灣土地的現實,或者零碎而欠缺整體性(以致流弊橫生或者在實踐上走不過最後一哩路)。
        市場機制不能廢,但是只有市場機制而沒有人道關懷與理想的話,社會會變成殘酷的人間煉獄。如果一個社會裡的頂尖人才都自私自利,必然會無情地剝削、壓榨能力不如他們的人;而被剝削的底層民眾只好壓榨比他們更加弱勢而無聲的土地。結果,農地與水源充滿污染,食材品質低劣而不宜食,加工過的食品偽劣、攙假而有害人體——而有良心的農民卻在不公平的競爭下活不下去。
        台灣已經往這樣的方向發展了至少三十年,我們的 GDP 越來越高,而洗腎的人平均年齡逐年在下降;年輕人卻越來越看不到未來與希望,有能力的人或者出走或者回不來。
        我們不能只要GDP,而沒有更高的核心價值,否則社會必將逐漸沈淪。
        台灣人不是從來都沒有願景,但卻老是在追逐跟現實脫節的想像。教改與廣設大學沒有考慮到少子化的趨勢,以致高教嚴重地供應過剩,連帶地一堆土博找不到出路。
        台灣除了人之外什麼都沒有,但是卻一直在發展不適合台灣的產業:能源自給率 0.6%,卻發展高耗能產業;用水嚴重不足,卻發展高耗水產業;糧食自給率 30% ,且全球糧食供應體系越來越不穩定,卻還任令農地廢耕。
        根據朱雲鵬等學者在2013年時的推估,台灣人在大陸每年居留時間超過三個月的約有150萬人,其中就業人口約50萬。然而許多年輕的明星學者(兼政治人物)卻逢中必反,甚至在美國兩個總統候選人都反對 TPP 的狀況下依然不改。然而全球經濟欲振乏力,歐盟債台高築而經濟低迷,如果再失去 TPP 與中國市場,台灣年輕人的就業市場與創業市場在哪裡?當兩岸關係越來越陷入敵對狀態時,我們又要如何面對長居大陸的 50萬~150萬台灣人?
        此外,台灣學術界的分工越來越零細,整個社會的各界菁英逐漸失去以完整角度看待社會總體發展的能力,以致所有的願景都顧此失彼,難以整合;而行政院各部會更是嚴重欠缺跨部會對話的能力。
        社會的願景要扣緊台灣的現實,要在統整的觀點下彼此鑲合而不相干戈,並且在核心價值的引導下動態地隨內外部的現實條件而調整。
        這樣的核心價值與務實的社會願景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建立的,更不是個人之力所能完成的。

三、德國、瑞典與先進國的借鏡與轉化
        我曾在「獨立評論@天下」的專欄「薪火集」裡寫了一系列的文章,討論台灣的社會發展願景與產業發展策略。德國和瑞典的確有許多值得我們借鏡之處,但是國情差異太代,如果不先改造成適合台灣社會的階段性目標,只會「橘越淮而為枳,畫虎不成反類犬」。
        德國與瑞典的現況也不是「自古皆然」:1918年出生的德國人,先是面對必然要壓垮德國經濟的鉅額戰爭賠款,繼而經歷馬克超級通貨膨脹( 1922~1923的一年內馬克對美元貶值了53億倍),納粹趁勢崛起而讓渴望國家強壯的德國人普遍地陷入非理性的狂熱裡,以及戰爭的摧殘和戰後的廢墟。1920~1960年代的德國人比現在的台灣人還更絕望,更加看不到未來。
        在納粹統治期間,一個偉大的德國經濟學家 Walter Eucken 帶著一群經濟學家和法律學家一起構思出 Ordo-liberalism 的經濟學思想和社會發展願景,而戰後的第一任經濟部長 Ludwig Erhard 在1949年起推動社會市場經濟(social market economy),終於以一整個世代的困思與努力,幫德國人找到清楚的政府和市場定位,以及社會發展目標,從二戰之後的廢墟重新建立起今天歐美先進國家都羨慕的富庶、公義社會。
        我曾經想更全面地去閱讀國外的各種研究,以及德國從廢墟裡一路走過來的「德國社會展史」,但是一個人顯然是不可能完成這樣的事。
        必須要有一群願意捐棄成見而熱情感人的各界菁英,彼此相互砥礪激盪以擴大視野和胸襟,結合每一個人的歷練和智慧來打造可行的台灣社會願景、策略和實踐方法,並且在這過程中促進彼此的進一步成長,也讓每一個人在推進台灣進步的過程中豐富自己的人生意義與價值。
        因為這是一種為了理想而結社的行為和社會組織,所以我稱它為「會社」;因為這是在實踐中國傳統書院與德國現代學術圈(academic circle)的理念,所以我稱它為書院。
        我希望能找到一群有共同抱負的夥伴,一起打造一個21世紀版的「台灣社會願景書院」,讓參與的人在其中可以通過共同的努力而豐富、提升彼此的人生意義和價值。

四、世代傳承與協力
        在清華大學任教近三十年,覺得頂尖大學不僅逐漸失去理想性,變得市儈,甚至越來越嘩眾取寵,越來越沒有能力提供優秀的年輕人值得追求、奮鬥的人生理想與願景。
        另一方面,滑世代的年輕人在手機上與功課上花太多時間,出版界的出版品內涵越來越商業化而嘩眾取寵,年輕世代很少人能像我年輕時從中西名著培養出對人生與社會發展的視野與願景。
        但是,一個社會如果沒有能力培養新世代菁英的理想和願景,就會失去未來。
        每一個社會裡,都有些人必須費盡所有心力才能在市場機制下勉強求得一家溫飽,因而一輩子沒有機會奢談理想;有些人則只需花不到一半的心力就可以一家溫飽無虞,因而可以把另一半的心力用來追求超乎世俗名利的人生理想。
        一個社會應該提供後者各種可能的人生理想,以及實踐這些理想的管道與機制(志業),讓他們的天分與熱情可以得到最好的發揮,並且利益眾生,才不辜負老天爺厚賜的禮物(稟賦、gift)。
        然而在頂尖大學與媒體、出版界一起庸俗化之後,年輕的世代或者沒有夢,或者有夢而沒有實踐力,或者分不清楚夢想與空想。
        如果較成熟的世代(45歲上下)可以先組成具有理想性與實踐力的會社╱書院,第二階段裡我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協助年輕世代(30歲上下)發展他們的理想與人生志業,提升他們的胸襟、視野和抱負,培養他們統觀現實和實踐的能力,為社會培養有理想與實踐力的領導人。
         假如第二階段的工作順利地展開,我希望可以進入第三階段,為大學生與研究生提供各種課程、營隊與諮詢,從他們之中培養出更年輕世代的社會領導人。

五、成敗的第一個關鍵:捐棄成見,相忍為國,開放社群
        想要集聚社會各界菁英,一起打造一個為台灣開創新願景的社群,很不容易。
        我們從小自己關起們來拼成績,社會評量我們的是個人的成就而非公共的參與,我們都有自負與自信的本錢和理由,我們都不需要別人就可以自己搞出一個或大或小的格局。
        台灣人擅長單打獨鬥而不慣團隊作戰,菁英尤其如此。如何克服這個成長過程養成的文化(或劣習),將是我們共同的挑戰。
        我們有沒有能力為台灣開創一種新的菁英文化,讓大家可以群聚而相互砥礪與激盪,讓彼此的生命因而更加地豐富與有價值?我不知道,但是我願意為了開創一個這樣的會社╱書院而竭盡棉薄之力。
        學術圈(academic circle)原本應該是一個開放社群,所有成員都捐棄既有成見與意識形態,甚至竭力抑制、削減個人和彼此的成見與意識形態。歐陸的學術社群不同於中國傳統的書院,它沒有權威或階級,每一個菁英都可以在其中發揮個人的才華,並且彼此相互激盪而相得益彰。
        我們有能力去開創一個這樣的社群嗎?你(妳)願意為這樣的社會願景(一個小而有潛在影響力的會社╱書院)而嘗試、努力嗎?

六、別讓台灣和自己從失望變絕望
        藍綠都讓很多人失望,白色力量在社會上連翻崛起又迅即消散得無影無蹤。很多人不知道接下來該期待誰,指望誰。
        國民黨30年不培養人才,很多人早已不再對她有任何的期待。柯文哲以超新星的亮度崛起,如今民調已下滑至36%,近半選民不支持連任。時代力量崛起,卻一開始就自限為逢中必反的「民進黨清廉黨部」。
        台灣的政治已經跟中國很像:民進黨一黨獨大(猶如共產黨的一黨專政),其他小黨猶如眾星拱月。然而蔡英文執政才百日,民調的信任度與滿意度都已低於50%
        如果未來台灣人對民進黨徹底失望,會不會就同時落入了絕望?
         任何菁英都不可能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改變社會,只有集結一群人才有機會。就算忘了「相忍為國」這種大話,我們願意靠結社來讓自己的理想與對於社會的關懷有發揮正面作用的機會嗎?我們願意靠結社來豐富自己的人生意義和價值?